30年后，自动驾驶会这样改变我们吗？

涵冰

早上八点，和每天一样，我坐在沙发上给早间新闻捧哏：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

“好。”

“今天是2045年3月4日星期三，”

“没错。”

“本次新闻的主要内容有：”

“您说。”

“通用汽车日前宣布无限期停止整车生产业务；”

“是啊？”

“截至今年二月底，我国已实现连续六个月交通事故零死伤；”

“嗯。”

“部分车主要求取消交通强制保险，”

“早就应该这样。”

“专家表示现在取消时机还不成熟……”

“别挨骂了！”

有个提示音响起：“你的目的地已达”。我随手关上电视，收拾了一把桌上的餐盒，下车走进单位大楼。在车门关上的瞬间，Ed——我的汽车，向前开动自己去找车位了。

显然小白也看了通用汽车的新闻，刚一到办公室他就拉着我说：“老章，今儿早晨我看见一段子，说十多年前，宜家刚出汽车那会儿，通用买了两台拿到自己的实验室做评估，用70公里的时速往墙上撞，结果你猜怎么着？里面可怜的假人被撞得支离破碎。于是乎通用得出结论，这个连安全气囊都没有的面包车对自己不构成威胁，哈哈哈！”

这让我想起来，小时候我家里就有一辆雪佛兰轿车，还是那种古朴的三厢结构，那时候的通用可是全球数一数二的汽车大厂，年销售量能上千万。自动驾驶汽车普及之 后，其它汽车公司纷纷自降身段专门为宜家这样的公司提供汽车行走机构，成为了一家家汽车零部件供应商。而通用则仗着自己身大力不亏，坚持自己制造车身，并 且每辆车都保留一套备用手动驾驶机构和被动安全系统，既浪费空间又提高了成本。短短十二三年，这个山一样的汽车巨人就把自己压垮了。而宜家凭借灵活的车内空间组合和自己遍布全球的店面网络，一路扶摇直上。尤其是收购了法国PSA集团之后，竟然成为了全球最大的汽车生产商。我们家Ed就是宜家生产的。

说到Ed，它正好给我发了两条信息：

“老章，我停好了，在知春路C3-1，距下车位置3.7公里。”

“老章，请在7天内给我做保养。”

就今天吧，省得你每天都提醒我一遍。在跟4S店确认后，我就打发Ed自己过去了。

八点半，该开始工作了。我在人才服务中心上班，主要负责登记失业人口。

今天第一个来登记的是一位驾校教练，45岁，工作期间获奖无数。他告诉我这也是这么晚才来登记的原因，自从自动驾驶汽车普及开来之后，驾校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纷纷裁员，而他作为驾校的明星教练，本来不在被裁名单之列，无奈驾校自身难保，苦撑了几个月也关门大吉了。

接下来是一个26岁的年轻人，他曾经是个车险定损员，因为现在自动驾驶汽车出事故的几率堪比遭到雷劈，汽车商业险逐渐被人们抛弃，各保险公司利润出现缺口，车险工作人员大批失业。

送走前面两位之后，来了一个名人——电台主播颐 霖。自动驾驶汽车不光从方向盘上解放了人们的双手，捎带手也把人们的双眼从路面上解放出来，从此电视和电脑迅速占领了广播在车里的位置，电台一家家地停 业。颐霖本想去电视台发展，然而所有的广播主持人也都是这个想法，电视台难以消化这么多人。在处处碰壁几个月之后，她无可奈何的来到我这里。

吃过午饭，收到Ed的信息，说已经保养完，回到了我们单位附近的停车场。

下午很忙，因为来了一批组团办理失业登记证的，足有三四十人，他们以前都是出租汽车司机。自动驾驶汽车刚上市那会儿非常贵，现在越来越便宜，便宜到出租汽车公司意识到没有必要再继续雇佣司机了，尽管政府还没有禁止人工驾驶的营运车辆上路。

傍晚时分，我接待了一位熟客——老王今年50岁，是我的老邻居，三年来他每隔四五个月就要来我这报到一趟。“王老师，您来了。”我打了声招呼，老王勉强冲我笑了笑，但是难掩满脸的愤愤，多半又是因为他那个臭脾气搞丢了工作，真是个怪老头。

他把早已填好的材料递给我，失业登记申请表他早就填得轻车熟路了，不用检查，只是简历里面的“工作经历”却越来越多：2015年3月-2020年4月，汽车编辑；2020年6月-2030年2月，游乐场赛道教练；2030年3月-2038年9月，游乐场售票员；2039年1月-2045年2月，出租车司机……频繁的丢工作多半是因为他的怪脾气，同时也加剧了他的怪脾气。

办完之后我对他说：“王老师，办完了，我这也下班了，咱爷儿俩喝两盅？”他点点头。

我给酒店打电话定了餐，然后叫Ed来接我们。上车之后，老王问我：“换车了？”我告诉他还是Ed，行走机构没有换，只是升级了一下外观和内饰。Ed和老王打过招呼后直奔酒店。5分钟后，在湄洲东坡汽车穿梭餐厅取了酒菜，我让Ed在最慢速车道往回家的方向开，然后给我们俩都满了一杯。我问这次怎么又把老板炒了，他摆摆手：“别提了，吃菜吧，吃菜。”

因为多年的工作都和开车相关，所以老王到了这个年纪也不大会喝酒，三两杯下肚，话就开始多了起来。话题从国家大政到国际局势又回到了他的这一次辞职，其实我早该猜到了，原因又是领导刻薄、同事可恶、客户难缠，总之不是自己的问题。

我后悔问他这个了，随即岔开话题：“王老师，通用汽车停产整车了，我看今天头条网发了一篇纪念通用汽车的文章，写得可好了。您以前就是写这种文章的吧？”

老王头也不抬：

“那篇稿子我看了，狗屁文章，你们这些小年轻，懂汽车么？”他抬起头看着我问：“你开过车么？有驾照么？”

“刚毕业那会儿考过驾照，等买车的时候都是自动驾驶，不用驾照了”

“你不懂，有驾照你也不懂！你知道一辆汽车的精髓是什么吗？”

见我不回答，他用筷子戳着桌面一字一句地说：“驾！驶！乐！趣！你懂么？最高境界那叫人车合一！”乐得我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我问他：“还人车合一，您跟我讲武侠片呢么，是不是再高级点就是手中无车心中有车？”

老王高声说到：“我说的那是交流，人工驾驶汽车会跟驾驶者交流，你现在的自动驾驶汽车能跟你交流么？”

“怎么不能啊？Ed还会跟我聊天呢，我让它去哪儿它就去哪儿。”

听到这老王涨红了脸：“你说的这叫交流？你这叫语音控制，我年轻那会儿手机就有这功能。我说的交流是汽车通过方向盘回馈，通过底盘震动，通过发动机噪声，告诉你汽车和路面的状况。你全心全意对她，她全心全意对你。”

“那开车得多累啊！您看现在有自动驾驶汽车，咱们一边开车还能一边喝酒，多滋润。”

“你这自动驾驶汽车也叫汽车？把你从A点带到B点，和电梯有什么区别？”老王往嘴里夹了一口菜，补充道：“也就是个工具！还不是好工具，你们统计过没有，多少人因为自动驾驶汽车失业的？”

“嗯，那就多了，失业最多的像您——汽车网站的试车编辑、出租车司机还有公共汽车司机、卡车司机。”

“各种司机。”

“对，各种司机，还有铁道系统的也受影响，现在汽车不用人开了，速度也快了，自己能一气儿跑好几个省。自驾的人多了，坐火车的人就少了。”

“哼，自动驾驶也叫自驾？”老王轻蔑地说。

我笑了一下，接着说：“还有驾校教练、车险公司的，今天还来了个电台主持人。其实自动驾驶也有很多好处，最起码没交通事故了。”

“嗯，也就这点好处。对了，失业的还有交警，现在都没有交警了。”

“交警是没有了，不过人家都在警察系统内部转岗了，没到我这来，不算失业。不过失业的还有另一批人，您都猜不出来为什么：宾馆酒店的从业人员。”我坏笑着说。

“那还能为什么？现在自动驾驶汽车里都能睡觉了，开车赶路的人不用住店了，对吧？”

“真着急赶路的话人家就坐飞机了，有几个人开车啊？”我向窗外努了努嘴：“您看外边儿。”

只见和我们并排行驶的一辆车紧闭窗帘，马路很平很直没有半点起伏，它的车身却在兀自震颤，震颤……